当时间进入十一月,大晋朝中的局面又为之一变。以高谷,萧磁为首的一党原本是偃旗息鼓,忍气吞声。可在李轩接手金刀案半个月后,这些素来亲近于太后与沂王的官员,就开始在朝中的各个层面发声,与他们的政敌针锋相对。吏部尚书汪文还在全力以赴,试图将这些正统旧臣,废太子一党扫出朝堂之外,可吏部的两位侍郎终于硬起了腰板,极力掣肘着汪文的举措。此时反倒有几位襄王党羽被人抓到了贪赃纳贿,徇私枉法的实证,被强拉下马。双方在朝会交手数次,结果不分胜负,僵持不下。虞红裳则在宫中三令五申,令群臣以国事为重。她甚至不惜将汪文,高谷等人唤至宫中,当面训斥,将几位大臣说得无地自容。直到十一月底,朝堂内剑拔弩张,人心惶惶的局面,终于稳定了下来。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李轩的用意,也意识到景泰帝与监国大人都无意掀起大案,大肆诛连。。这些朝臣也得以心神大定,开始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朝堂上。不过到了十一月的下半旬,虞红裳却连续数日没有召见群臣,甚至连李轩的求见都驳了,让李轩错愕的同时,也担忧不已。不过虞红裳的女官随后赶至,特意向他解释情况,说是长乐公主近日得到一件宝物,这使她的阴阳合一推进到了关键时刻,必须闭关静修,可能会两三个月没法见人。李轩这才放下了心,他知道虞红裳最近在阴阳二法上确实进展极大。而就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,景泰帝终于出关,遣专人通知内阁与六部,收回长乐长公主的监国之权。次日也正是朔望大朝之期,几乎所有群臣都对这一天期待备至,他们是想要亲眼看看天子的状态究竟如何。唯独李轩不甚在意,他这两个月已经入宫见过天子三次了。有江云旗在,他对天子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。李轩知道天子虽然在破开‘锁元’一事上出了问题,可身体还是可以的。尤其李轩送过去的玄鹿精血,让景泰帝狠狠回了一口元气。这头鹿的精血,比那些灵丹妙药还要管用。不过十二月一日的一大早,李轩还是破例入宫,参与了这次的朔望大朝。随他一同入宫的还有新任的‘工部都给事中’薛白,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会,兴奋到面泛红晕。这太和门内的一切都让薛白无比新奇,然后他就发现诸臣都有意无意的,往御座方向打量张望。薛白也不由生出了好奇之意,他用上了密语传音,偷偷询问李轩:“谦之,天子他的身体究竟如何?我问过姨父,可他不肯与我说实话。”李轩就微微一笑:“据我所知,陛下身体尚佳,千秋万载不在话下。”这‘千秋万载’当然是恭维之词,可景泰帝的身体状况,确实还不错。虽然天子体内积累的暗伤是个极大的隐患,可以景泰帝的修为,强撑个二三十年问题不大。此外这位天子只需从今日之后静心修养,不要穷折腾。江云旗还是有办法将他的身体调养好,将天子身上的武意残留一点点拔除出去。总之天子如果能遵循医嘱,活个一两百年是没问题的,完全可以打破昔日梁武帝与武后的记录。这两位帝王虽然在位时间不长,却都活到了将近三百岁高龄。不知为何,这个世界的皇帝哪怕是突破天位,强大到掌握极天之法,也一样活不长久。就如太宗,他在位七十多年,一身武道通天彻地,却只活了一百八十七岁。而梁武帝与武后,已经是帝王中少有的高寿之人。薛白却是一阵无语,他想自己不是问景泰帝能活多久啊,问的是景泰帝还能不能生,还能不能诞下皇子?不过李轩这句话,已经引来周围众多臣僚侧目。李轩刚才虽然没刻意放大声音,可他声线清朗,穿透力强,周围十丈内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。也就在这个时候,首辅陈询在十几位文臣的围绕之下,走入到太和门内。他望见李轩之后不禁神色一振,然后笑容洋溢的走过来:“冠军侯不愧为我名教执令,最近的那桩差事办得很不错,有大功于社稷。”李轩知道他说的是金刀案,他就笑着回应:“首辅不嫌我拖沓磨蹭就好。”“谁敢!”陈询眼中现出了一抹厉色,然后他又眼现异色的询问:“谦之,扶桑人的勘合贸易一事,就不能放手一二?老夫倒不是为什么人说情,而是我大晋确实需要扶桑人的金银。”旁边的薛白听了,就神色微动,凝神看了过去。他是伤愈之后修养了半个多月,才到署上任的。可这些天,薛白并非什么事都没做。他在利用自身掌握的各种渠道,来了解朝堂。薛白虽然有长达六年的空白,可他在朝中并非全无根基。他的父亲曾经官至礼部侍郎,主持过三次秋闱,薛白本身也有着众多的同年可以作为助力。薛白也由此得知,此时李轩与内官监的冲突,正有愈演愈烈之势。这位冠军侯正在极力阻挠扶桑使团获取朝廷颁发的‘勘合’,他没法直接阻止,就纠结众多清流,弹劾攻讦历年的勘合贸易,又策动朝廷调查户部的仓储情况,以及宁波的市舶司。他们之间的争斗,甚至发展到了内廷。外朝对于内廷,原本是无可奈何的。不过李轩对于绣衣卫的影响力越来越大,司礼监也有两位秉笔,想要借此机会动摇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的权位。这内廷中的争斗,可远比外廷更凶险得多。仅短短的一个月,宫中就已有了六名内官丢了性命。而首辅陈询方才的话,也确系老成谋国之言。大晋以铜钱与白银为法定货币,可市面上却一直缺乏白银。以前是不缺的,可那么多白银要么被埋入地窖,要么是被当做了陪葬品。李轩则容颜一肃:“首辅大人,下官之所以要阻止勘合,绝非是为私怨,而是另有要务。具体的情况,下官现在不方便说,首辅大人再等一阵儿就可知缘由。”陈询微微蹙眉,随后苦笑:“老夫信你,不过此事,我希望动静仅止于此,不要闹得太久。”他是担心李轩与内官监,尤其是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的冲突,会影响朝政运作。陈询之后,门外也传来了一阵骚动。那是襄王,同样被许多人众星拱月般走入进来。这位在大门口扫了群臣一眼,目光就定格在了李轩身上,眼神略有些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