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时,京郊念慈堂。已是初秋,百草荒芜,落叶如雨。四轮马车上绑着两个黑木大箱子,年元瑶站在一旁紧紧握住手中竹扇,深吸一口气,迎面望向树林黑处。突然,狂风卷起落叶,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“年公子,果然准时。”伴随着一道男性沉重粗哑之声,一席黑衣的严啸出现在年元瑶面前,眸目光亮,透着阴寒。年元瑶敲击手中竹扇,沉声道:“既然是严先生相邀,自然不能迟到。”“爽快,年公子果然是人中翘楚。不知年公子在哪里高就发财?”“无官无职,一介布衣,祖上有德,背靠祖荫而已。”想来这些人已经查过自己的底了,眼下这就开始试探起来。严啸听闻但笑不语,良久,“年公子好福气。”“严先生,若是能在阎面前好生打赏,兴许下辈子能投个好胎。”年元瑶说着拍了拍严啸的肩膀,感受着身侧磨后槽牙的震颤,内心欢呼雀跃。“年公子说笑了,我等既求长生怎么会就这么简单去见阎王。”“是是是,你看我这不是口误,口误,该罚。”年元瑶装作拿扇子敲自己的嘴巴,眼里却满是戏谑。完了,指着身后几个大箱子道:“那先请严先生验验货吧!”严啸看年元瑶既然已经顺着台阶下去了,也不好发作,只好陪着笑脸看过去,“年公子办事,在下自然是放心的。”嘴上虽这么说着,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都没有停,翻开箱盖,金光夺目,瞬间在黑夜里掌了一盏明灯。严啸眼中贪婪之意旺盛,却偏偏还要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思,装作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,年元瑶望着他的样子,都觉得可笑至极。“年公子,既然诚意如此明显,那我等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。”说罢往年元瑶手里塞了一张羊皮图,按照年元瑶的观察,这副图应该就是破开机关,通往真正的长生会的地图。想想也真是可笑,怎么都喜欢留一张图去让人摸索,在南夏是这样,在天御宝国又是这样。年元瑶收袍作揖,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度,尽管在夜里,也依旧身姿卓越,玉树临风模样。“那严先生,我是不是也有资格见见咱们长生会幕后真正的主人了?”严啸抚摸金条的手蓦然一顿,仿佛还有些没弄明白年元瑶的意思,手里抓紧了木箱,眉头尽皱,最后才悠悠开口道:“年公子为何意?”眼中顿时充满警戒,甚至杀意翻腾。年元瑶摆了摆袖子,扭转腰身,双目闪烁发亮,盯着严啸莞尔一笑道:“既然严先生收了我这万两黄金,自然也需拿出相应的诚意来。”严啸嗓音冷峻,“我不是带你去过长生会?”“严先生,与我接触,与我见面,带我去长生会,试探于我,每一桩每一件你可都是按照谁的步骤一步步实施的?”年元瑶眼睛逼视着严啸,一步一步向前靠近。“年公子,你如此,怕是我们的合作…”严啸眼里闪起凶光。年元瑶见他此刻模样,不再继续往前逼近,突然转变脸色,又是一副吊儿郎当世子哥风采,笑着道:“严先生,莫要动怒,伤身不是,来来来,”拉着严啸的袖子往一边走去,一手也不闲着,在这秋夜里,扇起了风。“严先生,我知道您呢是负责任,您看看,想您这般风姿的人物,瑶京城里去哪里找,再者说您又身怀绝学,那更是首屈一指,我巴结都来不及呢。”年元瑶瞧见严啸脸色有些好转,又接着道:“只是啊,想必严先生也已经查过了,我年家虽世代受荫,但近年来却无人受官,家中虽有些闲财,可这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,我要是就这样给出去了,我实在愧对我年家列祖列宗不是。”按照年元瑶观察,这些人既然肯花费这么许久来盯着她,却直到后来才开始接近,想来对于他们来说合适的目标人选并不多见,特别是能给钱的,又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,像他这种无官职又钱多的就是最好目标,不怕严啸不答应。果然,严啸拧着眉头,额上青筋暴起,好似十分难下决定,半晌才又问道:“你待如何?”年元瑶见目标达成,也不废话,爽快道:“严先生,我只有一个要求,我既然要吃这长生会给的药,我总得见见老大不是,不然岂能轻易将性命交托于人。”说着拿起扇子敲敲头,转过头去,“严先生也知道,虽长生于我是大事,可这万两黄金于我亦非小事。”年元瑶眼里浮现出算计,让严啸似乎又有些看不透。黑暗更甚,除却树林里风卷残叶的声音,万籁俱寂。严啸脸色凝重,半晌没有再开口,年元瑶也不急,把扇子往背后一插,捡着地上的枯树枝和枯藤临时搭起一把弓箭来,左手持弓,右手拈箭拉弦,箭如满月,目如寒星,牢牢定准前方老树,只觉头脑一片空明澄净,片刻之后,箭如流星,羽带星尾,带着呼啸之音脱手而出。随着气流声,羽箭牢牢钉住大树中央,顷刻入木没尾。“嘶嘶”声惊醒一旁沉思的严啸,惹得他略微往后踉跄两步,年元瑶扭转腰身,目光灼灼,望着他道:“不知严先生可已有了定论。”严啸偏过头去,不看年元瑶,还是不做声,年元瑶也不再催促,只是手上拉箭片刻未停,弯弓搭箭行云流水,两箭先后而至,两根箭矢都狠狠扎进前两个所射之箭劈成两半。严啸终于有了动静,手指微微蜷曲,慢慢紧握成拳,脸色早已经有些苍白,对着年元瑶的背影道:“年公子,明日长生会总坛一叙,你会见到你想见之人。”年元瑶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,弯着腰捡起新的枯枝,恍若无人般继续射箭,在严啸脸色转变之际,只听她淡淡道:“有劳严先生了,那这黄金请严先生笑纳。”严啸知道自己没讨到好,但既然黄金已经到了手里,就不怕再有变故,对着年元瑶弯腰作揖道:“静候年公子大驾光临。”夜深人静,树上,树后都是最好的藏匿地点,周围都是人影,双方心知肚明,却不点破,果不其然,随着严啸双掌一拍,黑暗里靠近两个漆黑的影子,若不是看着还在移动,真真能吓到一片。只见黑影默不作声往马车走去,末了,车轮滚动之声隆隆响起,装着黄金的马车逐步消失在了年元瑶视野之中,严啸站在一旁,微微颔首告辞。“年公子,明日再见!”说罢,也不见了踪影。